文/柏颜
来源:《南风》杂志
图片来源:网络(侵删)
01
27岁这年,我在城南买了一套小房子。两间小居室,一间用来睡觉,一间用来养花。
夏明偶尔会来小住。周末午后,我们常常会窝在沙发上刷一部静谧的欧美文艺片。他常常会无聊到犯困,但还是会一边灌着咖啡,一边陪我讨论剧情。
有时候他实在撑不住漫长3小时,靠在我的肩膀沉沉睡去。一半脸埋进我的头发,另一半被夕阳余韵笼罩。
我随手拍下他的侧脸发到朋友圈,不到半小时就收到宋子荇的毒舌评论:这年头,小奶狗可养不熟。方西禾,记得守好银行密码。
正考虑要不要回复,一阵熟悉的闹铃声就响起来。夏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,望了一眼窗外,不太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说,“对不起啊,我又睡着了。”他侧过身来抱我,“饿了吧,我去做饭。”
这就是我和夏明的周末日常。他通常会在早上9点半准时按开密码锁进来,把外带的早餐换成我家里的碗碟盛出来,整齐地摆放在客厅一方木头茶几上。
我通常会在他到来之前就洗漱完毕,来到另一个房间浇花。陪我吃过早餐,他会陪我做一会瑜伽。嗯,他是体育特长生,不止拥有腹肌和大长腿,身体柔韧度远胜过我整个长期坐办公室的上班族。
如果没有出差之类的工作安排,他会从周六早上一直待到周日的夜晚8点。骑共享单车赶回学校,车程刚好1小时,正好赶得上宿舍熄灯。
这样的关系已经持续大半年,总体来说还算彼此满意。虽然夏明厨艺一般,但好在他学习能力很强,现在手艺已经比过我常去的那家婉清居。
“晚安。”告别之前,夏明会在我额头印下一个浅浅的吻,然后顺手带走两个大大的垃圾袋。
房间终于再次安静下来,我拉开窗帘,看到不远处的商务楼。第37层靠北的落地窗依然亮着。那是宋子荇的办公室,哪怕星期天的慵懒晚上,他也能精神抖擞地投入工作。
这个29岁,永远西装笔挺的男人,曾经聚集了我世界所有的光。
02
“方总监,乐美的盛总已经在办公室里等你了。”
我们这一行,通常在周一上午都不会收到什么好消息。助理有些不安地望向我,顺手递上一杯滚烫的拿铁。我点点头,微笑着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。果然看间沙发上的盛敏一脸怒容。
我还没来得及问好,她已经耐不住兴师问罪,问我为什么敲定好的推广档期,往后延迟了整整一周。
我说不如先坐下来喝杯咖啡,我再慢慢解释。谁知她直接抢过我的包,从里面掏出手机,指着我的鼻子让我立刻把新产品海报放上主页。
“不可能。”我接过手机,打开其中一条微信消息,“盛总是不是以为花钱撤下新闻就万事大吉了,我在媒体圈也有朋友。”
对话框里明明白白截图了一条待发的新闻,也是乐美研发的新产品,疑似有超标元素的证明。
她瞬间面色铁青,看了我很久才说,这次,就当我求你。我依然摇头,盛敏失望地转过身,愤怒地打开咖啡朝我泼过来。场面一时失控,助理紧张地问我要不要找保安。不过盛敏也没给我这个机会,她拎着包离开之前,贴着我的耳朵说了一句,方西禾,你等着。
盛敏前脚刚走,助理就举着内线电话通知我,宋总的助理说,请你上去一趟。
整个37楼视野最好的房间,就是集团副总宋之荇的办公室。此时此刻,他正喝着咖啡看风景。悠闲得好像在看一场文艺电影。实际上,他的大脑永远像一台电脑一样精密计算着。
“乐美的案子,你不用跟了。周六早上9点,你跟我一起去趟北京。”他转过脸来,把一叠资料轻轻朝我推过来。
“这个项目不是一直都由你亲自负责吗,”我看了一眼资料上的项目单,妥妥的年度大肥差,谁跟这个项目沾点边,今年的业绩分红就抵过三年工资。
他微微偏了一下头,“不愿意?怕跟上司单独出差,会被男朋友误会?”
“不是,我这就去准备。”我接过厚厚一沓资料,他才留意到我衬衫袖子上的咖啡渍。“怎么回事?”“没事。”
一直到中午忙完,我去到洗手间才发现手臂被烫得起了水泡。趁着午休冲了好久的冷水,疼痛感才略略减轻。
整个下午助理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,一直到下班,她才告诉我,乐美的盛敏跟集团股东交情不错,搞不好暗地里给我穿穿小鞋。
“不用管这些,周六我要出差一趟,这边的几个项目有任何问题,你随时跟我汇报。”交代完手头工作,才惊觉已经10点。刚摁下电梯,就看见楼层从37层往下,门缓缓打开,宋子荇拿着一个小小的药盒递给我。
是一枚烫伤药膏。
电梯停在地下室,犹豫几秒钟,还是上了他的车。从公司到我家,开车只要短短15分钟。却好像走了5年那么漫长。也不知道是不是晚风过于温柔,我脑海里闪过一帧又一帧的曾经。
每一帧,都有宋子荇的影子。
03
整个公司几百号员工,没人知道我跟宋子荇的关系。毕竟他是高高在上的副总,而我不过一个普通的打工人,熬着最晚的夜,吃着冰凉的外卖。
也难怪当助理意外得知,宋子荇是我前任男友的消息,会惊讶得差点下巴脱臼。
严格来说,宋子荇还是我的学长兼师兄。大学那会有个教授对我青睐有加,做课题研究的时候,总会算上我一份。而那个时候宋子荇已经是他的硕士生。
他说女孩做一行太辛苦,有意无意给过我很多照顾。寒夜里帮我贴过暖手贴,无数次开车送我回家。还记得一次我们去见客户吃了闭门羹,正好赶上台风加暴雨,同样倔强的两个人谁也不肯放弃,就相互依偎着等在墙檐下面。
他脱掉外套挡在我身前,自己冻得十指冰冷。后来投资人被我们的诚意打动,还很感慨地说,当年他跟妻子在创业初期也有过相同经历,只不过后来日子好了,再也不用忍受风吹雨打,两人反而分道扬镳。
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宋子荇的家庭不简单,就连教授都明示暗示我很多次,我跟他,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他的人生,包括爱情都由不得自己做主。可我当时年少叛逆,以为只要命运掌握自己手中,只有爱与不爱,没有配与不配。
直到我跟宋子荇在一起第二个月,他的司机假装无意透露出他的家世,他外公的名字。我才知道,原来人与人之间,真的有阶层之分,有云泥之别。
宋子荇对我提出的分手,没有提出任何异议。甚至连一句挽留都没有,开着车子,慢慢驶出我的视线。
也是在那以后第三年,我遇见夏明。
他小我足足5岁,研究生在读,我们在一次商场活动上认识。他主动要微信,主动请我喝酒,最后被我喝到不省人事。
他从不把我当姐姐,甚至从没把我当成27岁的成年人,他说:方西禾,你应该被人好好照顾。他的确把我照顾得很好,自从和他在一起,我再也没有自己换过灯泡,疏通过下水道。
甚至连浇花这样的小事,都慢慢变成由他代劳。
晚上10点,想了想还是给他发了消息,请他周末过来帮我浇花。他提出送我去机场,我想了想还是同意了。于是在候机厅里,他第一次见到宋子荇。他也几乎第一眼就认出来,这个男人曾经出现在我的手机屏保上。
可他什么都没说,轻轻地抱了我一下,就默默告别。接下来的两天,他甚至没有主动给我发过任何一条消息。
这次北京之行比预想中顺利太多,甚至可以说,即便省去这个环节,整个项目也已经十拿九稳。于是我更加肯定,宋子荇特意叫我跟他来一趟,不过是为了让我的年终考核成绩单上,写下一个漂亮的数字。
也是回到公司我才知道,盛敏因为不满我撤销她的新品推广,动用关系想把我踢出公司,可我恰好在这个时候成为了宋子荇手下核心项目的团队成员。
这是我进公司后,第一次宋子荇摆明立场在保我。可我却并不想感激他。
“你知道吗,这5年,我都过得很矛盾。我好像在放弃你,又好像是在等你。”
“我一边告诉自己,你在37楼,我在27楼,我们永远也不可能一起下电梯。一边又忍不住会奢望,也许我努努力,也可以离你更近一些。”
“可我现在觉得太累了。27岁的我,大概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,去爱一个遥不可及的人。”
从宋子荇的车上走下来,我把早就准备好的辞职信发送出去。
04
后来我换了一份轻松的工作。不必出差,很少加班。有更多时间跟房间里的花草相处。宋子荇仍然会时不时给我的朋友圈点赞,但再也没有对我的生活评头论足。
夏明没有再来过夜。他主动跟导师申请,去筹备深圳的项目。他说,或许你需要的,并不是我。我编辑了很多文字,又一一删掉。
很奇怪,当你认真地,用尽所有力气去爱过一个人之后。对待后面的爱情,都会略感疲惫。
还记得夏明第一次来我家,我就举着香槟对他说,或许这是一段随时都会结束的关系。他当时觉得不在意,因为他以为只要时间够久,感情就会变得很深。
可他没料到,时间也会让思念变成习惯。一如我每晚睡前,都会忍不住看一眼对面闪烁着钻石光芒的高楼。当初买下房子花光我所有积蓄,中介小哥也劝我,单身的我没必要买这么一套昂贵的学区房。可我还是为了咬牙买下。就为了能远远地看一眼宋子荇的窗户。
那一盒烫伤膏,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打开过。
手臂上留下一圈不大不小的伤疤,医生说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浅。
时间又跑过两轮,据说宋子荇结了婚,对方是某集团千金。郎才女貌,门当户对。
夏至那天,夏明送了我一株水培植物。他说,这样的话,就不用担心忘记浇水。而我送了一场旅行,一路往西。朋友圈记录下不少美景。
就在刚刚,我落地青海湖。湖边有一匹白色的小马驹,眼睛湿漉漉的,像极了夏明。然后我就听见熟悉的声音,我几乎怀疑自己出现幻听。
一辆大巴上走下来一个长腿男孩,他拎着白色旅行箱,冲我裂开嘴笑,遥遥地说了句,好巧。
END
《南风》
2022年 第九期
—— 全新上市 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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婚期定在八月初九,恰是良辰吉日,宜嫁娶。
喜事将近,白家府邸上下皆是一派喜气,庭前小儿也拍手唱起了歌谣,我细细听着唱词:
枕前发尽千般愿,要休且待青山烂。水面上秤锤浮,直待黄河彻底枯。
唱词是极好的,可惜庆的也不过是一纸写满权势的婚书。
初夏将至,我把最后一枝桃花压在了书案下,静待着这场春日的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