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79年3月31日下午6点,一个人的出现,打破了广西地区的宁静。当时,有几位边防战士到中越边境地区的玉米地带巡逻。一个不经意间,一位躺在地上的衣衫褴褛、蓬头垢面的人让他们吓了一跳。
还没有靠近对方,就已被一股腐臭之气熏到,让他们以为对方已没了生命特征。不过尚未求实,故不能过早地下结论。
只见那被穿烂了的衣服与正规军装相似,但领章等军人标识物已不见(后来发现都藏在口袋中,包括解放军的红五星帽徽、红领章等),很难看出是军人。
但是,从他背着的一把半自动化步枪、携带的一颗手榴弹和若干子弹等来看,是一名战士无疑。恰在此时,对方从昏迷中醒来,并表明自己的身份,声称是从越南战场上回归的战士。
听到此处,几名战士认为可信度很高,马上帮他查看伤情。他伤得相当严重,右臀部处有一个巨大的伤口,没有自愈,已经化脓,臭味正从此处传出;除此之外,他的其他地方也有伤痕,包括被磨出血的膝盖和双手等,可以看出他已经爬行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。
几位战士马上让他到当地的驻守营地中接受治疗,不过由于没有医疗条件,所以部队只是先帮他简单地处理伤口,尔后转移到广西军区185医院急救。
所幸一切都来得及时,经过几天的精心呵护,战士终于恢复了许多。首长等人第一时间送出关切问候,一些记者也闻声而去,想要了解他都经历了些什么。
原来,战士名叫肖家喜,家在四川省开县(今重庆市开州区),参军入伍后,被编入到第50军150师448团2营中的重机枪连后勤部里。
据他回忆:部队在越南开始有序撤离后,自己因掩护队友而受伤,独自拖着伤痛从战场回归,路上共爬行9天8夜……
得知如此之英勇事迹,广西边防部队很快就给他记下一等功,获知消息的《解放军报》也第一时间展开报道,并以编者按的方式高度评价他“只身在敌后顽强战斗了八昼夜,胜利回到祖国怀抱”的行为。
《解放军报》还说:中央慰问团同志赞誉他是“钢铁战士”,所代表的“是高度的爱国主义精神,是一不怕苦、二不怕死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”。
在对越反击战中获得如此殊荣和赞誉,可以看出,不是肖家喜消灭了多少敌人、做出了多少战略、战术贡献,而是以不屈不挠的钢铁意志去克服一切困难,以高度的爱国主义精神以及不怕苦、不怕死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从战场上回归,创造了“生命奇迹”,给国人以无限的激励。
现在回头看,真的难以想象肖家喜是如何度过那痛苦的9天8夜的?又是如何矢志不渝地坚持回国、回家的?
1958年,正值国家进入特殊时期,肖家喜在四川开县的一个偏远山村中出生。同大多数人一样,参军入伍前,他的童年、青春都在农田与学校中消耗。
1978年3月,为响应国家号召,20岁的他毅然选择参军入伍,成为一名解放军战士。在部队中,最激励他勇往直前的,当属革命先辈、共和国元帅刘伯承。
他后来回忆说:“刘伯承元帅无时无刻不在我心中,作为一个共和国军人,就应该像刘伯承元帅那样。”
入伍初期,他被分配到50军150师448团的新兵连中参加练习,此后成为该团1营机枪连的一名给养员。
虽然只是在后勤部执行任务,但加入50军依然让肖家喜倍感荣耀。回想起来,50军在建国以后立下不少赫赫战功,深得军队的信任与重视,是一支荣耀部队。
50军的前身,其实是由曾泽生领导的滇(diān)军60军起义并改编而来。著名的辽沈战役中,曾泽生带着60军弃暗投明,在长春发动起义,加入到解放军和人民阵营中。
1949年,60军被全面整编,编制为第四野战军第50军,从此成为人民的军队。
抗美援朝期间,50军战功卓著、屡立奇功,曾歼灭英军的皇家重担营,一洗鸦片战争之后、中国军队屡次败给英军枪火炮弹的耻辱。
50军用事实和实力证明,对于新中国的军队而言,帝国主义的炮弹不再能产生威慑作用,东方雄狮早已苏醒,不可能任人宰割、欺压和蹂躏。
凯旋而归以后,50军先加入到沈阳军区的建制中,后被调到成都军区,肩负拱卫中国西南地区的重任。
1979年2月17日的对越自卫反击战爆发以前,在炊事班中服役的肖家喜平时所做的事儿,基本都是往复如一。大多的时候,他要做的就是上农贸市场为全连战士购买粮食、蔬菜以及各类副食品等。
无论风吹雨打,他都没有停下脚步。购物清单不多时,会骑着一辆三轮车前往收购;购物量比较多时,则从别处借来驮重机枪的驮马前去拉货。
以为肖家喜会就此从后勤单位中退役下来,但随着对越反击战的爆发,让一些有序的事儿都被打乱,让他这位极不能扛枪上战场的战士,也有机会上阵杀敌。
战斗一爆发,50军再次被委以重任,被拆分到东、西两线中,同时接受许世友和杨得志的指挥。肖家喜所在的150师刚好被分配到东线,接受41军的直接调度,参加第2阶段战斗。
当时,越南东部的重镇高平已被41军拿下,不过依照中央军委的安排,他们正有序地执行撤退任务,完成对越反击战中的收尾工作。
越军虽然在战斗中被打散,部队溃不成军,但残余力量依然利用有利的地形对我撤退部队进行骚扰、阻击和拦截等,相当难缠。
1979年3月12日,150师448团正式从所占领的越南班英地区撤离。依照团部安排,肖家喜所在的连队负责阻击和垫后任务,以便大部队更好地撤离。
在当天夜里完成阻击任务后,连队开始往回撤。然而让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,越军早已在必经之路上设伏,正等着他们进入伏击圈。
其实,如果在撤退之前就设计好路线,肖家喜等人也不会获得垫后的任务,以及撤退时落入越军的伏击圈中。
部队开进越南战场后,150师除设立直接指挥战斗的师指挥部之外,还设有50军驻师部工作组。一般情况下,师部的一切行动计划,师领导人都得和工作组商量。
撤退之前,448团和150师曾给工作组提出多则风险不大的撤退方案,不过都一一被驳回。让工作组没有想到的是,他们的这一个决定将会给150师造成空前的损失。
依照工作组的要求,448团不得不放弃大路,在班英北部茂密的树林中穿梭。如此安排的目的主要有两个,一是想让448团扫清该地区的越军,二是熟悉道路,为可能到来的战斗做准备。
出发点很好,可复杂地形、茂密丛林以及神出鬼没的越军零散武装等,让工作组的这些计划实施起来难如登天,完成的可能性非常小。
所以,当大部队接受军委安排,执行撤退任务时,应当是选择安全可靠、里程短、地形不复杂和有友军衬托等路线撤离,而不是只想着扩大战果,在路上还多做一些事儿。
果不其然,448团执行任务后,就接连遭受伏击。副团长胡庆忠和副政委龙德昶(chǎng)负责的团前线指挥部以及二营的5个连担任先头部队,率先撤离。然而,他们刚撤离不久,就一头扎入越军的伏击圈中,一时首尾难以相顾。
因通讯被阻断,肖家喜所在的连队也好不到哪里去,加之对先头部队被伏击的事一无所知,因此打完阻击战以后,在撤退的路上也遭遇了伏击。
连队英勇顽强,一路冲出重围,但由于处在天黑的环境下,对敌军火力及人员情况不清楚,所以连队的建制很快就被打乱。
肖家喜对此回忆说:“当时全连的建制早被打乱,我们这28个人经过短时间的激烈战斗之后终于冲出包围。但由于天黑,地形复杂,我们7人与其他同志又失去了联系。”
打到只有7个人时,包括肖家喜在内,他们都只是文书、指导员、饲养员和炊事兵等文职的后勤战士;其中,有三名战士又是刚入伍不到一年的新兵,所以他们基本没有战斗力,压根无法同穷凶极恶的越军作战。
尽管如此,他们依然想尽办法北撤,争取时间同大部队会合,以求尽早回国。为更好地隐藏身份,七人都取下红五星帽徽和红领章等放在口袋中,白天休息,晚上低调行军。
撤退以前,他们都没有料到会同大部队走散,因此每人只带了半斤食用盐,其他的物资都没有。其实,除食用以外,盐最大的功效就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,用其作为消毒药品。
没有食物,几个人只能在路上遇上能吃的都吃,包括野果、野菜等。运气好时,也会在越南边民的家中找到生鸡蛋,但担心被发现,所以一直都不敢生火,对鸡蛋也都是生吃。
实在找不到食物时,他们会在凉水中加入食用盐,既达到消毒的作用,也能调口味,之后将盐水喝一下。这么做,充饥的同时,也能补充体力。
然而,并不是遇上水都能喝的,一般情况下,越军会在水中放毒,让无心饮用者中毒,轻微的会上泻下吐、晕倒以及患重症等,严重的只能等待着死亡的到来。
尽管不被放毒,在一些地方遇到的水也不能饮用,因为战争的因素,水源早已被死者的尸体污染,根本难以下口。当然,在如此复杂的情况下,稻田里的水是可以饮用的,只是混作一些而已。
被打散的第4天夜里,一直往北撤的7个人最终被敌人发现。由于敌军并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情况,所以并不敢靠近,只是对着他们所在的位置放炮、扔手榴弹和使用机枪扫射等。
面对如此情形,几个人也不敢贸然地冲上去同敌人对峙,只是相当谨慎地躲藏起来,一边回避敌军的搜捕,另一边寻找撤退的突破口。
到后半夜,敌人的枪炮之声终于停下。几个人觉得可能已经安全后,就慢慢地下山,寻求突破口和等待撤退的最佳时机。
不过让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,半路上居然遇到两个越南兵。看到肖家喜等人多势众,两人撒腿就跑,最后躲进一个洞中。
因担心两人将情报转报给更多的越南人,从而暴露几人的具体军情,所以几人冲上去就堵住洞口,让两人无法逃脱。肖家喜等并不想杀人,先对他们喊话,表示投降就不杀。
然而,两人异常顽固,对着洞外就扔手榴弹,让一名新兵因此受伤。同时,巨大的爆炸之声也暴露了他们的位置,让他们随时都有被越军包围的可能。
愤怒之下,几人朝洞里就扔了几颗手榴弹,直到里面没有动静才停手。稍微稳定情绪之后,他们马上分析撤退的路线和方向,以求快速离开。
果不其然,到不了一会儿的功夫,一群越南的老百姓就朝他们跑了过去。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群众,他们没有开枪射击或喝退,而是以密林为掩护、迅速地退到一个山洞中躲藏起来。
而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,在那一个随机选择的洞穴里,居然会发现大量的大米、腊肉等储备物资。依照其新鲜的程度来看,那就是越军刚修筑不久的防御工事。
依照我军的战场纪律,但凡在战场上遇到这些补给物资,一般是不能碰的。不过,他们都已饿了好几天,为补充力量继续战斗,不得不冲破纪律。
肖家喜对此回忆说:“过去中国人民节衣缩食,给越南人援助了好几百亿美元,现在吃他这么点东西还不应该?”
必须要提及的是,肖家喜所说的都是事实,用白眼狼来形容越南人及其军队一点也不为过,他们大多吃的是中国人民援助的物资,却在补充完力量之后反过来对付中国人,让人心寒至极。
连续挨饿几天几夜,遇上那样丰富的物资,可能是几人进入越南以后吃得最好的一顿。一连几天都克服困难,不过到撤退的第9天晚上的时候,一场更大的困难向他们迎面而去,肖家喜的人生也因此而改变。
当时,几个人终于走出丛林,来到了期盼已久的大路上。借助良好的路面,他们移动的速度很快。而正当他们为此感到欣慰时,却不幸遇到了敌军的岗哨巡逻。
由于距离这个岗哨太近,撤退到山上的话,路程太远,时间赶不上;但向前移动,势必会被敌方发现。所以,几人顿时陷入进退两难之中。
正在此时,肖家喜想出了一个办法,他盘算着:如果同敌人硬拼,肯定会全军覆没,与其如此,倒不如自己把敌人引开,让几个获得撤离的机会。
打定主意以后,他就向指导员请战,表示愿意为同志们争取时间。不过,指导员没有同意,认为大家应当共同进退。
然而,敌人不断地向几人逼近,到处乱晃的手电筒让他们感到很难受。此时已没有过多的时间给他们去思考和做决定,肖家喜打算拼一把,朝着一片水田的方向就一个人跑过去,将撤退的机会让给同志们。
发现水田里面有动静,敌军迅速作出反应,一边开枪、一边朝着水田的方向移动。与美军作战期间,越南人就发明了一套相当狠毒的陷阱,即使用削尖的竹子去做暗器,但凡踩到的,不会致人死亡,但所带来的伤害最大,受伤者基本不能移。
不过,对于越南人的这一套,我军早有应对的方法,就是在鞋底安放钢板,防止鞋子被竹子穿透。躲过竹签只是一劫,肖家喜最终被子弹击中,受伤的臀部顿时鲜血直冒,很快就浸润了他的腿部。
尽管如此,肖家喜也没有因为疼痛而停下来,一直死命地朝着一座小山跑去。直到躲进一个小山洞时,他才将精力放在伤口上,对伤口进行一个相当简单的包扎和止血。
进洞之前,肖家喜已相当谨慎地擦干净洞穴以外的血迹,所以在洞穴中躲避,能让他安全很长一段时间。
被子弹打中毕竟不是小事,虽然肖家喜已对伤口进行止血处理,但饥饿加上巨大的疼痛,终于让他第一次昏迷过去。再次醒来时,已经是天亮了。
而第二天的情况相当危急,当时躲在洞穴中的他正听到外边声音嘈杂。仔细辨识之后,才发现那正是敌人在搜捕他。
透过洞口的杂草,肖家喜清楚地看到几个人正在朝他的方向走过去。当时,他的手上还有一支半自动化步枪、几颗手榴弹和若干子弹。他后来回忆:敌人靠近洞口就开枪,打死一个算一个。
而正当他犹豫是否开枪的时候,敌人到达洞口的附近就转身离开,没有再向前迈过一步,他因此躲过了一劫。
原来,敌人能够找到山上,主要依靠的就是地面上留下来的血迹。幸好肖家喜很早就抹去洞穴附近的血迹,才成功地躲过敌人的追击。
尽管已见不到敌人的身影,但肖家喜也不敢冲动行事,在洞穴中呆过两天之后,才慢慢地爬出,朝着祖国的方向前进。而此时的他已孤身一人,既无援助、也缺少补给,能活下去并回到祖国,那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。
不过,肖家喜有相当顽强的信念和执着的心,以北极星为方向判断,拖着伤痛的身体亦步亦趋地回家。
一个人的前几天里,他基本依靠喝水和用盐巴充饥。让他感到惊喜的是,偶尔会在小池塘边看到四川老家地区普遍存在的折耳根(又名鱼腥草),虽然没有调料,但味道是自己喜欢的,更重要的是能充饥。
所以,当遇到折耳根等野菜的时候,肖家喜都毫不犹豫地放到嘴里咀嚼,以补充能量。
负伤后的第4天,由于恶劣的环境和没有得到及时的救助,让肖家喜的伤口已逐渐发炎、化脓,甚至是生蛆,伤情异常严重。
在如此折磨下,他既痒又痛,最艰苦的时候,甚至连走动都成问题。不能走了怎么办?只有一个办法,就是爬着回家。
然而,这样的移动方式既费力、速度又慢,所以他爬行了半天的时间才找到一个山洞休息。为不让伤口更加恶化,每当休息之时,他都会往伤口上撒盐和拿着木棍挑蛆虫,画面难以想象。
但是坚持几天下来,原用来包扎的布料已烂掉,让他不得不扯下自己衣服上的新布料来包扎了伤口。
由于敌军搜捕行动过于严密,他依然采取昼伏夜出的方式爬回祖国。白天,他会在洞穴中休息;到了晚上以后,才艰难地爬行着回国。
一路上,已经不知道他穿过多少的山区水域。回忆这一段经历时,他说:上坡爬行的时候,腹部会贴着地面,双手既是爬行的拉力点,也是开路的“好工具”,专门用来劈荆斩棘;下坡时,会用背部作“滑板”,从高处滑向低处;过河时,一般水的深度会到达胸部上下,伤口则在水的浸泡下疼痛异常。
就算是如此,肖家喜始终都没有放弃,一直爬到祖国的时候才停下来。而当他被抬进医务室的时候,早已血肉模糊,身上没一处完好之处。据他的回忆:路上基本上都是昏一段走一段,每向前爬一步都极其痛苦。
肖家喜爬着回国的精神已值得赞扬和弘扬,让人更加惊叹的是,他始终坚持军队铁的纪律,从未将身上的武器丢弃过。
据事后统计,他一共带回来一把56式半自动步枪、1个手榴弹和320发子弹。加起来,这些物资已有几十斤的重量,不知他是如何扛回来的?
从越南战场回到祖国,肖家喜共爬行了9天8夜。在军医院里,当医护人员听到他如此表述时,都非常惊讶地表示:“这是生理上难以解释的奇迹。”
身体恢复之后,他回归到原属部队中。1979年5月,在战友们的帮助下,成为一名党员,7月被提干。
1979年10月,中央军委发布嘉奖令,授予他一级战斗英雄“钢铁战士”的荣誉称号。此后,他又分别获得解放军总政治部、广州军区和昆明军区授予的一等功。
到2004年,昔日在部队的后勤部服役的肖家喜已步步高升,成为第13集团军某坦克旅的副旅长。转业以后,他又担任成都市金牛区国税局一分局的调研员,此后升任为金牛区国税局副处级局长。
2018年,依照国家法律规定,年满60周岁的肖家喜光荣退役,他前后为国家服役40年,终于获得在成都颐养天年的机会。
结语:
能获得军队中的一级战斗英雄,可以活下来的少之又少。肖家喜虽然没有在战斗中杀过敌人,但代表的是英勇不屈的民族精神,又用实际行动去坚守军队铁的纪律,是后人以及全民族都需要学习的对象。
笔者始终相信,他的事迹将会刻画在共和国的史册上,被一代又一代地铭记与颂扬。